市場經濟離不開貨幣🚬。在現代社會中,社會上絕大多數人幾乎每天都與各種各樣的貨幣打交道。但是💆🏻♀️,到底什麽是貨幣🫰?貨幣的本質是什麽?可能大多數人並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而一些經濟學家,教了幾十年的經濟學,寫了一生的書,甚至也研究過貨幣與通貨膨脹問題,也未必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而只是把貨幣當經濟學的常識,把貨幣當作貨幣來進行理論思考和著述✍🏼。
傳統的政治經濟學是把貨幣當作一般商品等價物的一種特殊商品。這實際上是金屬貨幣時代的理解。按照馬克思經濟學的經典表述,貨幣作為一種一般等價物的商品🚣🏿,“貨幣天生不是金銀,但金銀天生是貨幣”(《資本論》第一卷第107頁)。除馬克思外,18💆、19世紀之交的法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家讓·巴蒂斯特·薩伊(Jean Baptiste Say,1767—1832)在1803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概論》中也明確說:“貨幣,或有人把它稱為鑄幣(specie),是一種商品🕐,其價值是由相同的一般法則所決定的🤵🏼♀️,就和其他的商品一樣。”(見英文原版I.XXI.32)
古典政治經濟學家的貨幣商品說,不僅影響了後來中央計劃經濟國家裏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也影響了當代經濟學的主流理論◀️。大多數經濟學家把貨幣理解為價值尺度和流通手段的統一,並認為具有五種職能:價值尺度、流通手段、貯藏手段、支付手段🤳🏽、世界貨幣。到了現代社會👨🏿✈️,經濟越來越貨幣化,貨幣也越來越虛擬化了。
尤其是在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後🧑🏽🦱,美元以及絕大多數國家的貨幣都與黃金脫鉤了。到了20世紀80年代計算機網絡形成後📸,貨幣越來越電腦數字化了,紙幣正在慢慢從人類社會退出,從而貨幣越來越成為一種記賬貨幣(money of accounts)。人們越來越離不開貨幣🧚,同時貨幣卻越來越變成一個與銀行電腦網絡連在一起的銀行卡和儲蓄賬戶中的純電腦數字了,貨幣的本質是什麽🤳🏻,由此變得更加越來越令人不可捉摸。
但是到現在,很少有人再把貨幣作為一般商品等價物的一種特殊商品了。這一現象被當代一位美國著名宏觀經濟學家邁克爾·伍德福德在他的名著《利息與價格:貨幣政策的理論基礎》(2003)中非常清楚地描繪了出來:“世界上的貨幣已經越來越完全受控於各國中央銀行的‘管理’🥷🏼👩🏽💼。自70年代初實行固定匯率的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之後,世界上的貨幣與實際任何商品的最後一絲聯系也被拋棄了🦴。如今我們生活在純粹‘法定’記賬單位的世界中,每個記賬單位的價值唯一取決於對其負責的中央銀行的相應政策。”(參中譯本第1頁)
隨著貨幣與黃金脫鉤以及與任何實際商品的脫鉤,大家實際上也不再相信貨幣是一種商品了,隨之🙂↕️,在國民經濟和央行的統計數字中😼,以及在投行經濟學家和財經媒體的話語中,大家一講貨幣,並不去追問什麽是貨幣👰🏽,貨幣的本質是什麽,而是講M0(一國流通中的現金)、M1(M0+企業單位活期存款+機關團體部隊存款+農村存款+個人持有的信用卡類存款)和M2(M1+單位定期存款+個人的儲蓄存款+證券公司的客戶保證金+信托類存款+其他存款),以及M3等等。
在今天的世界各國,除了少量的印鈔和硬幣外8️⃣,貨幣已幾乎變成了純記賬數字。這似乎應驗了德國社會學家西美爾(Georg Simmel👩🍳,1858—1918)在《貨幣哲學》中所說的“貨幣的量即為貨幣的質”💴⚂、“貨幣無本質”的斷言。
正是人們幾乎每天都與貨幣打交道,又常常把洛克🕘、斯密🧂、馬克思🙆🏽♂️、穆勒✷🌏、馬歇爾和弗裏德曼以來對貨幣論述的作為常識,人們對貨幣是什麽這乍看來既抽象又十分現實的問題給忘了。
2015年由中信出版社翻譯出版的英國財經作家菲利克斯·馬汀(Felix Martin)所著的《貨幣野史》和美國人類學家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所著的《債🚵🏿♂️:第一個5000年》兩本書🍺🫁,均是討論大範圍人類社會中貨幣史的著作。這兩本著作,實際上又讓人們想到了到底什麽是貨幣,以及貨幣在人類社會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問題了。這兩本書,尤其是格雷伯的《債》這本學術著作,從人類學的角度,考察了人類社會的債務和貨幣製度史,如果說不是顛覆了傳統的貨幣觀,至少引起了人們對貨幣的本質的再思考👃🏻🤵♂️。
這裏首先要指出的是🧑🏼🍼🦼,雖然馬汀的《貨幣野史》和格雷伯的《債:第一個500年》兩本書均從大範圍人類貨幣製度史的角度提出許多新的觀點和大量史料,但他們的觀點並不是沒有問題的🤏🏼。其主要問題,是他們並沒有指出☄️🗣,在歐洲漫長的社會演變史,至少從13到19世紀👨🏿🍳🏋️,幾乎各國都在絕大多數時間裏實行銀幣🥭、金幣復本位製🍩,乃至金塊和銀塊來作為貨幣,也就是將金銀兩種貴金屬都當成貨幣。
到了18世紀🪳,在英國還出現了一段時間的“自由鑄幣”時期:即任何英國或外國公民只要繳納一定的鑄幣稅,都可以將金銀塊送到英國鑄幣廠鑄造成可以流通的硬幣。因此🧖🏿♀️,古典經濟學家,從洛克🧝♀️、斯密🐄🤷🏻、薩伊🗞、約翰·穆勒到馬克思都堅持商品貨幣說🦸🏽♀️,這是他們時代的觀察所得出來的理論判斷。甚至在1786年製定的《美國憲法》第二條第10款中🛻,也有明確的規定👩🏼🌾:“No state shall ... make anything but gold and silver coin a tender in payment of debts.”這說明美國建國一開始也旨在實行金銀復本位製。然而,如何認識貨幣的本質🛼,卻是今天我們要思考的問題。
在《貨幣野史》一開頭,作者馬汀就引用了經濟學家凱恩斯、弗裏德曼和曼昆(N. Gregory Mankiw)所喜歡講的太平洋雅浦島(Yap)實行兩千多年的大石輪貨幣“費”(fei)的例子◀️,來質疑傳統的商品貨幣觀。從亞裏士多德、洛克、亞當·斯密🙇🏻♀️🌝、薩伊🪝、約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1806—1873)到馬克思,傳統政治經濟學的貨幣理論認為📌,貨幣是一件東西👉🏻,是從眾多商品中挑選出來的一種商品,以此來作為市場交易的媒介。
這種理論認為,在人類的遠古社會🟦,人們用糧食、貝殼🦤、牛👎🏿、鱈魚🧘🏻♀️、白銀👳🏼♂️、黃金、銅等各種各樣的商品做貨幣🧘♀️🌕,後來逐漸固定為以金銀做貨幣,然後到鑄幣和紙幣🐷。這種商品貨幣觀還舉例道,甚至到了近代💡,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戰俘營中⚒,人們還用香煙做貨幣;在晚清時期的江南,中國的商人們還一度用鴉片做貨幣(在中國近代史上被稱為“蘇州製度”)。
這一流行的商品貨幣理論還認為🧍,貨幣作為一種特殊商品,只是一種一般等價物🥥,是市場交易的媒介,主要“是用來協助貿易的”🏭。由此🦵🏽,經濟學家們用理論分析的邏輯推出貨幣在人類社會中產生的歷史邏輯是🧟♂️:物物交換→一種商品作為一般等價物→金銀→鑄幣→紙幣→信用卡貨幣→電子數字貨幣。
然而,這種商品貨幣說♙,現在受到了人類學家歷史研究的挑戰🧩。在這本書的第一章,馬汀就提出,如果說,貨幣作為一種“東西”是輔助市場交易的,那麽🧿,雅浦島上那幾千塊直徑從1英尺到12英尺不等的又大又厚的石輪,搬運起來那麽笨重🧑🏿🍼,那又是如何輔助和便利交易的呢?
由此,馬汀認為,“雅浦島的貨幣不是‘費’,而是背後一套以信用記賬以及靠這種賬目而進行清算所構成的體系”。因而🦸🏽,作為大石輪的“費”,只不過是用來記賬和進行清算的表征(tokens):“和紐芬蘭一樣🪢✣,雅浦島的居民在交易魚、椰子🥭、豬和海參的過程中🫁,會積累信用與債務。這些信用和債務可以用來抵消交易中彼此需要清算的款額👨💻。只要交易對方允許,人人都可以用‘費’這種通貨兌換適當價值,通過這種方式在單筆交易完成後把未結清的賬目清掉🧑🍼,也可以按日或周為期限結清;賣方和亞浦島上的其他人都享有這種賒賬的信用,而‘費’就是對這種信用的有形可見的記錄。”(p. 14)
根據上述推理⛵️🌳,馬汀正確地認為:“硬幣和通貨都是表征😚,是背後用來記錄信用賬目(credit accounts)並背後進行結算過程的體系。……即使在經濟規模比雅浦島更大的地方🧏🏽🌓,也需要信用賬目和清算體系。但通貨本身不是貨幣,貨幣是信用賬目及其清算所構成的體系,而通貨只是這個體系的代表。”(p. 14)
實際上👨🏿🎨🧗🏻♂️,硬幣和通貨只不過是貨幣的表征,這說來已不是什麽久遠的歷史故事了🛕,而是現代各國都在實行的現實貨幣製度🤹🏿♂️。按照馬汀的數字🙋🏿♀️,到今天,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中🫏,硬幣和紙幣只是各國貨幣總量的一個很小的部分😚,因而大多數國家的貨幣不再具有實物形態了🖖🏻,更談不上是什麽一種“特殊商品”了🙆🏽。
譬如,在美國⏮,90%以上的貨幣已經沒有實物形態了,在英國這一比例則為97%🧑🎤。而按照中國目前的M0和M2總量來計算,我們也有超過95%的貨幣沒有任何實物形態了,而只是個商業銀行賬戶中的銀行卡——電腦存款數字🤎。由此,馬汀作為一名媒體經濟學家,從歷史人類學的角度提出🖌,貨幣並不是一種商品🧏🏽♂️,而是由信用和清算所構成的一套體系的觀點💗,在理論上和事實上來看也是成立的。
通過引用凱恩斯🤷🏻♂️、弗裏德曼和曼昆這些經濟學家所喜愛談的雅浦島上的石輪“費幣”的例子,馬汀認為🏊🏽:“雅浦島的故事,打破了數百年來處於中心地位且令人誤入歧途的關於貨幣的本質的先入之見🏵。這種先入之見認為:貨幣的本質是作為‘交換媒介’而發生作用的通貨,即作為商品的硬幣(commodity coinage)。這一故事說明,在像雅浦島這樣的一個原始經濟體中🧑🏻🔧,正如在當今的體製中一樣💅🖇,通貨(currency)只是暫時性的(ephemeral)和表面的(cosmetic):貨幣的本質是它背後的由信用賬目和清算體系所構成的機製🧑🚒。由此我們看到的是一幅與傳統的貨幣理論所描繪的貨幣的起源和本質完全不同的圖景。這種有關貨幣的不同的觀點——亦可稱為原初的貨幣概念——的核心是信用(credit)。
貨幣不是交換的一種商品媒介🧎🏻♀️➡️,而是由三種基本要素所構成的一套社會技術(a social technology)。其一它是由貨幣本身所表示的一種抽象價值單位;其二它是一個記賬體系(a system of account),它可以在個人和機構與他人進行貿易時來跟蹤和記錄信用或債務余額🚎;第三,原始債權人可以將債務人的債務(obligation)轉移到第三方,用來清償一些不相關的債。”(p.27)
事實上▶️,不把貨幣視作為一種作為市場交換媒介的一種商品化的硬幣🦸🏻♔,而是把貨幣的本質視作為一種債,一種可轉讓的信用🚛,在19世紀的一位不大為人所重視的蘇格蘭經濟學家亨利·鄧寧·麥克勞德(Henry Dunning MacLeod, 1821—1902)那裏就開始了,而這一思想認識又可以再往前追溯到比亞當·斯密還要早100多年的英國經濟學家尼古拉斯·巴本(Nicolas Barbon❎,1640—1698)。巴本在17世紀就提出了貨幣名目論(Nominal Theory of Money)的一些思想,即否定貨幣的商品性和價值性,認為貨幣只是一個象征🙄,一種票證,是名目上的存在,是便利交換的一種工具。
在1858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基要》(The Elements of Political Economy)的教科書中,麥克勞德曾明確地提出了貨幣的債務信用說:“這些簡單的思考立刻顯示出貨幣(currency)的基本性質。非常明顯👸🏿,它的基本用途就是衡量和記錄債🤑,並幫助債從一個人的手中轉到另一個人的手中;只要是為了這個目的,不管采取何種手段🏏🤽🏽♂️,也不管它是金🔎、銀👩👦、紙或其他任何東西🐚🤹🏿♂️,它就是貨幣。因此🥜,我們可以確立這樣一個基本概念,貨幣與可轉讓債是可以互換的兩個術語🧔🏽♀️🤿;任何代表可轉讓債的東西都是貨幣;貨幣可以由任何材料構成,它代表的是可轉讓的債🍔,而不是別的任何東西。”(原書🚧,p.188)
把貨幣的本質看成是一種可轉讓的債或可轉讓的信用ℹ️,這是對貨幣本身最深層的理解。實際上𓀋,差不多與麥克勞德處於同一個時代的另一名英國經濟學家瓦爾特·白芝浩(Walter Bagehot, 1826—1877)在他的《倫巴第街》這本名著和其他著作中,也得出貨幣就其本質是一種可轉讓的信用這一認識。
到了20世紀初,德國的歷史學派的一位歷史學家喬治·F.納普(Georg Friedrich Knap, 1842—1926)出版了一部《貨幣國定論》(1905),其中提出貨幣只是一種由國家決定的一種度量單位,為了驗證他的這一思想,他還提出,在法蘭克王國的查理大帝(Charlemagne,742—814)時期,雖然這位曾一統歐洲的國王從來沒鑄造一枚硬幣,但卻建立了非常完備記錄信用和債務的“記賬貨幣”(money of accounts)體系🤸🏽🧑🏻。
這種貨幣的債務起源說和可轉讓信用說在20世紀也被英國偉大的經濟學家凱恩斯所繼承下來。在1930年出版的上下兩卷的《貨幣論》第一卷第一章開篇第一句,凱恩斯就說:“記賬貨幣是表示債務、物價與一般購買力的貨幣。這是貨幣理論中的原始概念。”“記賬貨幣是和債務以及價目單一起誕生的,債務是延期支付的契約,價目單則是購銷時約定的貨價💤。這種債務和價目單不論是用口傳還是在燒製的磚塊或記載的文件上做成賬面的目錄🚀,都只是以記賬貨幣來表示。”“貨幣本身是交割後可清付債務契約和價目契約的東西🟰,而且是儲存一般購買力的形式。”(第1頁)
同樣,20世紀另一位偉大的經濟學熊彼特也持貨幣的信用和債務本質說💆🏼。在1939年出版的一本至今還不被大多數經濟學家所註意的一本《貨幣論》的小冊子中,熊彼特說🚡:“貨幣的‘本質’並不在於其可發現的任何外在形式,如一種商品、紙幣或其他任何東西👷🏼♂️,而在於穩定地轉移支撐經濟交易的信用和債務。”
事實上貨幣的本質是一種債,在每張美元的鈔票的正面上都明確標識出來:“This note is legal tender for all debts, public and private.”在每一張英鎊的鈔票的正面,也明確標識著英國女王的承諾:“I promise to pay the bearer on demand the sum of XX Pounds.”
近代以來已有如此多的經濟學家從可轉讓信用和債務清償的角度來認識貨幣的本質,這一點可惜並沒有被主流經濟學家的理論分析所接受乃至所註意。從支撐經濟交易的可轉讓信用和債務來認識貨幣,也並非否定貨幣是人類社會市場交易的一種媒介的作用👃🏼,而只是讓人們在更深的層面上認識人類社會的經濟運行,尤其是在認清國家與市場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
從大範圍的人類社會的貨幣製度史來看貨幣🥅🤼♀️,就會發現人類社會經濟運行中的一些深層次的東西🧒🏽。把貨幣看成一種債,一種可轉讓的信用,一種支付承諾,用現代製度經濟學的話來說是一種“債務支付契約”,就會發現許多之前看不清楚的人類社會經濟運行的基本法則。
自從大約公元前600年到公元前500年這一期間🏠,幾乎同時在西亞的利迪亞王國(Lydia,位於今天土耳其疆域內🤦🏻♀️,利迪亞的鑄幣很快傳到希臘本土和愛琴海諸島,然後到羅馬帝國)🦸🏼、古印度(新近的考古發現🫅🏿,最早的印度鑄幣出現在公元前6世紀,到公元前4世紀孔雀帝國時期鑄幣就很流行了)和中國春秋戰國時期(見彭信威《中國貨幣史》第一章)這三大軸心文明中幾乎同時出現金屬鑄幣開始,除了王朝政府鑄造金屬貨幣所用的銀🚇、銅或金本身的成本和鑄造硬幣的成本外,任何鑄幣的面值和鑄造成本之間的差額都是一種鑄幣稅(英文為Seigniorage)🧏🏼♀️,一種向全社會發的不必歸還的債。
到了紙幣時代🪼,尤其是到了現代網絡社會🥤,政府印製或發行貨幣的成本幾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那麽,每當央行向社會經濟體發1元鈔票💁🏻,或通過電腦網絡向市場投放1元基礎貨幣🧑🍳,那就等於向社會征1元的“鑄幣稅”⚄,或者說欠全社會1元的債。
由於從公元2500多年前到現在🅰️🪆,任何國家和政府發行的鑄幣、紙幣或電腦數字貨幣🔸,實際上都是向全社會發的一種債,是一種“欠債”。這一點恰恰被格雷伯在他的《債》這部學術專著中精當地揭示了出來:“我已經指出了現代貨幣的基礎是政府的負債,而政府借錢[這裏作者應該加一個“主要”——韋森註]為的是支付戰爭經費🛌🏿。”(見中譯本第341頁)
從歷史上來看,當世界各國歷朝歷代的官員、軍人🤹🏿、侍從🔮、工匠從王室和政府拿到“貨幣薪酬”,當商業銀行和錢莊從政府的司庫或央行借到“法幣”或“基礎貨幣”轉而借貸給其他商家和個人時,只不過是把政府欠全社會的債和可轉讓信用,轉到下一個債務人那裏而已。而人類社會市場運行💭,從表層看來是商品的買賣🧑🏻🦯➡️,是產權的讓渡,從貨幣的債務和轉讓信用的本質來看不過是通過記賬貨幣、鑄幣、紙幣和電腦數字貨幣來不斷地清償債務而已𓀆。
當然,一當貨幣投入經濟體🥉,它最終的主要功能還是輔助市場的商品交換和勞務交易。近代以來,隨著金融市場的發展和崛起,實際上貨幣的另一個職能就變成了人們虛擬財富的一種承擔者🤹🏽♂️。但是,這仍然沒有改變貨幣的可轉讓信用與債務的本質。並且🤾🏽♀️,社會越現代化,貨幣越虛擬化,貨幣本身越來越以“記賬貨幣”的形式獨立存在☝🏽,而金銀,乃至歷史鑄造的金銀鑄幣乃至收藏的歷朝歷代的印鈔則越來越脫離開貨幣而變成一種獨立的收藏商品了和財富的承擔者了🧗🏼♀️,從而貨幣也就天然不再是金銀了🔨。
如果從貨幣的可轉讓信用和債務的本質來看待貨幣🧝🏼,我們不但會發現任何國家和朝代的政府不但從社會中征各種各樣的稅和費之外,還通過鑄造👛、印製和通過電腦網絡來投放基礎貨幣來征一種鑄幣稅,或者換個角度看,是政府欠全社會一種不必歸還的債。
如果用貨幣的債的本質來看待各國央行的基礎貨幣🧑🏼💼,那就會發現🙇🏼♀️,每一塊貨幣都是央行以及背後的政府欠社會的一元債。我們央行32.6萬億元的資產👐,這同時也就意味著(對全國人民的)32.6萬億元的負債。同理,我們目前有3.2萬億美元外匯儲備🧑🏼⚕️,這實際上也就是西方發達國家給我們央行的3.2萬億美元的欠條🔥,我們央行實際上也成了西方發達國家3.2萬億美元的債權人🏃🏻♀️➡️。
反過來,在央行通過結匯而向中國經濟體內發行3.2萬億美元乘各個時期的人民幣匯率所得出23.8萬億元的基礎貨幣——再假如這23.8萬億元全部投放到市場中,所有參加結匯的中國企業和個人實際上是央行這20.8萬億元的債權人。當然,我們這裏也要看到這樣一個事實:實際上央行並沒有完全把這23.8萬億元完全投放到了中國經濟體中,因為它還通過賣央票和商業銀行法定準備金“收回”或者說“扣押”了超過20萬億元到央行而使其成為央行的“儲備貨幣”。
從可轉讓信用和債務的本質來認識貨幣的功能🏅,也許看不到許多囿於傳統的貨幣理論所看不到的問題。到2016年3月末,中國的廣義貨幣M2已經達到了144.6萬億元了。這幾乎成了一個天文數字🏑,因而大多數國人都覺得我們的貨幣[“超發”——我不大願意使用這個詞👊🏼,什麽叫“超發”🤷🏼,“超發”的標準又是什麽?作為95%以上是“記賬貨幣”的廣義貨幣M2🫥,都是央行發出來的麽?還是在實際經濟過程中通過商業銀行貸款創造存款“內生出來”的?]多得可不得了了🧔♂️。
但是✍️,也許很多人並沒有看到另一個事實👨🏿🎓🧗🏼:到2016年3月末,中國國內的所有債務總量已經高達163萬億元,而遠遠高於144.6萬億元的M2總量。這一事實又意味著什麽?這背後產生的經濟社會機製又是怎樣的🔎?這天量的貨幣總量和天量的(主要是企業和政府的)負債總量對中國經濟的長期增長和社會發展又意味著什麽🧑🏿🦱?這些才是我們的經濟學家們當認真思考和需要弄清的問題。